站在帅旗之下的刘藩远远地高声道:“寄奴哥,咱们那时候别无选择,是诈降欺骗桓玄而已,不这样做,我们当场就得死,也没有后来的京口建义了。”
刘裕微微一笑,说道:“道理是这个道理,但大义名份上,我们还是有所亏欠的,但这些不是我要说的重点,我想说的是,桓玄派我领兵平定天师道,而当时的吴地,经历了长年的战乱,早就给摧毁一空,妖贼也没有粮草补给,于是就开始继续抢劫洗掠那些劫后余生的百姓与富户,三吴之地,好不容易得到了几个月的安宁,又重陷战火,因为妖贼的肆虐,上千富户,被活活地举家饿死在宅院之中,而死后连他们的衣物也给扒了个精光。”
“面对这样如同野兽魔鬼一样的妖贼,我是应该除恶务尽,把他们消灭的,但因为我的一念之仁,甚至是因为我的一点点私心,卢循再次向我提出归顺招安的请求,要见我一面,我迟疑了很久之后,还是去见他的,老实说,在见他之前,我是以为自己看穿了妖贼的所有奸计,不会上他们的当,但当卢循说中了我最担心的事情,那就是如果我消灭了妖贼,桓玄见我已经无用武之地,他又不会真心北伐,于是很可能对我下手,象除掉北府军宿将那样把我除掉,我的内心动摇了,养寇自保这种事,第一次出现在了我的身上,也是惟一一次。”
孟怀玉大声道:“寄奴哥,我们都能理解你的做法,当时恶贼当道,你朝不保夕,只能为他效命,甚至都不可能举兵反桓,因为他是故意测试你的,让你到缺粮无米的三吴之地,让将士们离了朝廷的供应无法活下去,再加上家人在桓玄的手中,你是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反抗桓玄的。”
刘裕叹了口气:“是的,卢循和徐道覆当年也是这样跟我说的,他们提议跟我合作,由他们出那些被抢掠来的粮食,与我联手,消灭桓玄,事后他们割据吴地四郡,接受朝廷的官号,而我则可以靠了反桓之功,控制朝廷,甚至自立,他们以为,我会接受这个诱人的提议!”
向弥哈哈大笑道:“这些妖贼是想太多了,寄奴哥是何等的忠义之人,怎么会跟他们同流合污呢?而且这些狗娘养的妖贼,每次打不过就会跑,仗着有水师战船,老贼操舟如同我们骑马一样熟练,所以我们往往是陆地上打了胜仗,却是让他们有下海逃蹿之机,大军一走,他们又会再次回来登陆,如同牛皮癣一样,着实难受啊。”
刘裕点了点头,说道:“是的,一来我确实有养寇自保之心,起码要留着性命以后借机反桓,二来我也没有把握真正地消灭妖贼,只要贼首卢,徐二人不除,他们就会不断地有卷土重来的机会。这第三嘛,我还是把卢循和徐道覆想得太好了,以为他们还有人性,还能回头,放他们入海之后,他们会远赴异域,留下性命,不再作恶,因为当时我认为只有孙恩是真正的恶魔,可没有想到,与卢循和徐道覆相比,他都算是个好人了。”
人群中有人开始痛哭流涕,咒骂起卢循和徐道覆,说是他们当年在三吴再叛之后,假意地开仓放粮,吸引那些躲起来的村民们过去投奔,结果就是一去不复返,那些不愿意跟他们上船远去的百姓,全都给杀死后割肉腌制,成了他们口中的熟食军粮,以备海上食用。
还有一些岭南本地人,则是控诉着卢循和徐道覆在本地的俚人叛军的带领引路下,无恶不做,屠灭部落,烧毁峒寨,还把战死者的首级堆成京观,进行各种邪恶的仪式,唤来恶灵邪神给一个个的部落降下瘟疫,不屈服于他们,就会死无葬身之地。
刘裕听着这些血泪控诉,苦大仇深的怒吼声中,他的眼中泪光闪闪,声音也变得哽咽了:“各位将士,诸位大晋子民,妖贼之恶,天理难容,这都是我当年的一念之差,放跑了他们,以至于遗祸至今,这是我刘裕的罪,必须要由我来亲自了结,今天,徐道覆又在这始兴城中,困守孤城,一如当年下海前一样,但这次,无论如何,我也不会再放跑他了。”
说到这里,刘裕转过身,对着城内,高声道:“徐道覆,不要当缩头乌龟,你不是从小就想要跟我分个高下,进了天师道之后又想跟我拼个生死吗?今天,就是我们清算总账的时候了!”
一阵金铁相交,无比刺耳的怪笑之声,从城头响起,整个城墙都在微微地晃动着,插满了箭矢的城楼之上,一个全身甲胄,秃头刚髯的巨汉,扛着一柄金钢巨杵,走到了城头,重重地把金刚巨杵往地上一顿,只听到“轰”地一声,他身下正在燃烧着的城门,轰然倒塌,一片浓烈的黑烟,顿时盖住了整个门洞,里面是什么情况,完全看不清楚,但只有一件事让所有人确信:这城门终于倒塌了,终于可以杀进去了,而这一切,都是这个贼首徐道覆所为!
刘裕冷冷地说道:“徐道覆,你终于出现了,我还以为你面对这么多害惨了,害苦的人,面对那些你害死的天师道弟子们,你已经不敢现身了呢,甚至,是留着手下在拖延时间,自己却是想办法逃跑。”